作者:冯小英
敬爱的妈妈:
我好想您!不知您远在天国,还是孤零零的躺在地下?在这别后的四千多个日子里,我从被您用命呵护成长到如同一团空气,期间滋味,让我倍感肺腑。
常言道,当家方知柴米贵,养儿始知父母恩。每当孩子感冒发烧时,我便焦虑的整夜合不拢眼:给她喂药、测体温、敷毛巾,不觉疲惫的思绪被拉到很久很久以前。
据说那时我还不到一岁,有次您上地干活时把我围在背篓里,也许是着凉了吧,我高烧不退腹泻不止,吃药打针都不见效,状态挺吓人,您向邻居借了一条被子,发医院跑,家里愁云密布,一片狼藉,三姐回来感觉气氛不对劲,哭着到处乱找,以为我已经夭折了,那位邻居看后也是担忧了好一阵子:可惜那条借给我的被子啊,以后咋用呢!
七天后,我情况好转,爸抱着我,您跟在身后,路过街上陈家的羊肉馆子,一股浓浓的羊肉香味扑鼻而来,您馋的直咽口水,但苦于当时已身无分文,只好使劲闻了闻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,跟着爸回家了。后来,不论是我把您领到那家羊肉馆,还是买回来给您,您不但嚼不烂,而且再也找不到当年的那个味了。
妈妈,当我在面对孩子的幼稚常常哭笑不得却又生不起气来时,就会想起当年在您面前干的蠢事,更深深怀念那份来自母亲无奈的慈爱。
还记得在我上小学一年级时,有天细雨蒙蒙,微风拂过,就像把凉意吹进了人的每一个毛孔。小鸡们都“叽叽叽”地将嘴伸进肚子下面,冷的直打哆嗦。我急着要上学,又不忍心丢下它们不管,我四周看了看,灵机一动,觉得炕很热,于是就把快要换毛的八只小鸡一个不落的装进鸡笼里,放在炕中央,盖上被子,然后安心的去上学了。等我放学回来时,感觉家里气氛怪怪的,台阶上的鸡笼里,全是涨腾腾的小鸡,不过都耷拉着脑袋,没有一只是活的,我惊的差点叫出声来。我自知闯了祸,只好如一个罪犯般静静的立在墙角等候您的发落,可您一脸无奈的望了望我,叹息了几声,接着干活去了。我知道,这可是家里一年的生活补贴啊!
一直以来,不管生活中有多大的雾霾,您也总是能用百倍的坚韧顽强和充满阳光来驱散它。
当我11岁的生日还未过,爸爸便因病急匆匆的走了。您为了凑够我的学费,常常是忙完家里就去给别人打零工,由于您吃苦耐劳干活又快,总是很受欢迎。那时身体不好,感冒总是隔三差五来找我,后来又患了肝炎,让您雪上加霜。水岔的那个李医生知道您没有多少钱给我治病,就在每天一剂的中药外附加了个土方子:二月的茵陈(白毫)加水熬汤后,再加一匙白糖。为了补充营养,每天一个生鸡蛋,用一杯开水冲了,半生不熟的就空腹喝下。于是,您为了给我治病,漫山遍野的去采挖白毫,家里阳台上凡是有空的地方,都被白毫占满了,当然我的胃里,也差不多全是药汤和半生不熟的“蛋汤”,那时但凡我看到带*色的东西,就感觉想吐。您怕我喝药作弊,每次都是盯着直到喝完才肯罢休。两个月后,我的病竟奇迹般的好了。您也眼眶深陷,面容憔悴,额前悄悄爬上几道深深的皱纹,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您刚刚大病了一场。
后来,我去甘农大上学,第一次要和您分开出“远门”,心里很是不习惯。您踮着小脚陪我到村口,千叮嘱万嘱咐,像是我患了失忆症一样记不住,我一个劲的点头,却不敢抬头看您,直到车来了,您好像还有啥没交代清楚一样拉着我的手不放。我跳上车,赶紧爬到后窗上,只见您如一棵风烛残年的白杨树,屹立在风中,朝着车开去的方向一动不动,额前凌乱的头发随风飞舞,一只大雁缓缓地从您的上空飞过,您佝偻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,直至消失,窗外的树木、田野,飞速变换着姿势,映过眼帘。秋风拂过树梢,声音如同被掏空了心般在呜咽,断断续续。
有道是:父母的心在儿女上,儿女的心在石板上。幸福的时光总是太短,来不及回首已成过去,却总是萦绕在心头。
每当想起在马营上班的那段日子,总是幸福满满:我平日爱吃粉,您就变着法给我做。每次我下乡回来,总是能吃上您给我做的手擀粉:只见您在放有明矾的开水锅里,先用粉面勾芡,接着用那滚烫的粉面糊糊搅拌干粉面,然后握成面团,擀成面,切成细细的粉条,下在锅里。有几次我看到那滚烫的粉面糊糊将您的手掌烫的通红,您只“哎吆”一声,继续揉面团。您将煮熟的粉条放在晾温的开水里浸泡,然后用它做酸辣粉或者凉拌,每次我总是吃的津津有味,您也忘不了在旁边唠唠叨叨:“慢点吃,要嚼烂呢!”
岁月荏苒,日月如梭。在这慢慢长路上跌跌撞撞地前行中,我感到更加的愧疚和自责:要是待您有待孩子千分之一的用心,也许您不至于那么早的就离开!
每次您患病,带马营输输药就好了,记得有一次您病的特严重,舅舅、舅母、姨姨都被叫来了,家里人也忙着准备后事。我把大夫叫来检查后,输了一周药,您又坚持了五年。
您最后一次得病,大夫说根据您的病情判断,很可能是食道癌,而且是晚期,最久能坚持一个月,通过输能量和止吐药暂时缓解一下病情。我听后如五雷轰顶,大脑一片空白,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大夫、何时走进家门的。您每天只喝半小碗汤,到后来只想喝几口“营养快线”,而且一喝完就吐,全身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,却四肢水肿,手无缚鸡之力,只好把您像小孩一样用被子围起来,但您头耷拉着总是挺不起来。有好几个晚上,我只是静静的睡在您身旁,不敢开灯、也不敢说话,任凭绝望的泪水肆意奔流:想着在您身旁睡了二十多年,不论生活给我以严霜还是雷电,我都有您在前面挡着;我每一次小小的进步,都会让您开心好几天,我本如墙角一粒尘埃,您却总觉得我是您的骄傲;在精神上,我们相依为命,您是我黑夜前行的灯塔,我是您一路荆棘负重前行的希望,可是,这样的日子再能坚持多久呢!
妈妈,您虽未念过一天书,但却用行动教导我:要善待每一个生命。
记得我小时候,您和爸上地干活,捡到一只被老鼠咬瞎一只眼睛的小猫咪。那时家里没有奶粉,您就用熟面糊糊喂她,有时带来几只被打死的老鼠改善她的伙食,本来一只快要饿死的小瞎猫,终于被您养成了健壮的大花猫,还时不时上跳下窜的抓老鼠!
您总是很同情生活中的弱者。邻村水岔社那个疯疯傻傻的喜禄,别人见了唯恐躲之不及,出门总是顺手锁门,生怕他进去掉着长长的哈喇子,用那双几乎看不清本色的手去拿馍馍、吓小孩,可是每次他来,您总是给他能带的熟食,,而他每次也总是“哈哈哈”地朝您笑着,哈喇子掉的更长。我很怕他,对您每次的行为很是不解,有次我生气地问您为啥总是这样!您的回答让我记忆犹新:“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啊”!您虽不懂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”这样的大道理,但是您却以“母亲”这颗心善待每一个不幸的孩子。
您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,痛苦的离开了。临走前您还喊着我的乳名,将手慢慢地从床上举起,不知道您是以为我能找大夫给您止痛,还是诀别时有些不舍!我站在床头,眼睁睁看着您将举起的手停在半空,然后慢慢垂下,那个场景,让我以后总是在梦中重现,直至绝望的哭醒。
妈妈,您走了,桌子上香烟缭绕,几只深秋的苍蝇在空中旋着,那“嗡嗡”的叫声,显得更加孤独而凄凉;窗子旁那个临时制作的简易输药带,静静的还倒挂在那儿;摸摸炕上那床被褥,似乎还有您的余温。我如同一场激烈的战争后唯一的幸存者,孤零零的不知道将该去何方。
我只身一人来到您的墓地,远远的就看见那串花花绿绿的“引*帆”在坟头随风摆动,田野里静悄悄的,残阳如血,只有那香烟花上的蜜蜂不厌烦地“嗡嗡”唠叨着,时而从这朵花飞向那朵花。那布满白纸的“哭丧棒”,还依旧插在您坟头的正前方,我静静的伫立在那儿,怀疑是您出了趟远门、还是正躺在家里。
一个月后我回单位了——带了两件您穿过的衣服,还有那个您常挂在胸前的小针插。在东关下乡途中,偶然间从一条窄巷子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,倍感亲切:蓝布帽子,深黑色的大襟上衣,佝偻着背,步履踉跄,我紧追过去,只见她已经进了院落,我这才回过神来,感觉如同做梦一般迷离。
岁月总会慢慢模糊人对痛苦的记忆,淡化人的伤痛,更会让人刀刻钢筑般留住那最美好的回忆。
妈妈,每次我回娘家,都会去咱俩睡过的那座上房,摸摸多少年前的除夕日我曾糊过的墙纸、还有那个您生前装针线的笸箩。每次我领着孩子,踏上曾留满您脚印的小河、山坡,看着一群群牛羊慢慢走过,满山的野草莓和狗蹄花开的正旺,这里到处是您劳作过的土地,是我生命里最温馨的家乡。
妈妈在,家就在。在一回首间才忽然发现,在这人世间,有些路是非要单独一个人去面对,单独一个人去跋涉的,路再长再远夜再黑再暗,也得独自默默的走下去。于是我活的如同一个戏子,在别人的故事里,流着自己的眼泪。
您的女儿
年3月12日
来源:陇上芳草地、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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