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我第一次见老郭的时候,他通身散发着“脸朝*土背朝天”的憨厚,身量瘦小,微微佝腰,头发花白,笑容堆在眼角的皱纹里,不穿那身白大褂,看着就是大街上一普通小老头,丝毫没有纵横手术床的气场,后来我才知道,他确实不管手术,他是放疗科医生。
正是上班时间,因为有人介绍,医院前,我爸在车上已经和老郭通过电话,医院大门外面接待了风尘仆仆的我们。
见我第一眼,饶是阅人无数的老郭,也是一愣。
我表示非常理解,不是接受,而是对这类表情实在看的麻木。
“呀!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,我一定得给你治好了!”
老郭跟癌症斗了几十年,没想到对手已经强大到连我这种十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的地步,这让他忍无可忍,誓要在退休前ko对手,才能安心金盆洗手,从此退隐江湖,含饴弄孙。
我尽力从丧气的脸上挤出一个信任的微笑:“……呵呵,谢谢郭医生。”
彼医院,听多了含蓄保守的鼓励,对于一上来就豪言壮志的老郭,心里只有三个字:不靠谱!
“叫什么郭医生,生分!以后就叫郭叔叔吧。”我妈揽着我的肩膀,皱纹在脸上笑出一朵名叫讨好的花。
“郭医生,介绍我们来的那个老乡现在都能下地干活了,我们相信您,我家瑶瑶还这么小,您一定想想办法。”
“放心,我一定尽力。这么远赶过来你们也不容易,都是当父母的,我理解你们的心情。”
老医院走,回到办公室后,满墙的锦旗和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营造出一种强烈的专业氛围感,让老郭花白的头发瞬间多了几分经验和资历的加持。
2
我18岁的那个夏天,高考结束后我趴在电脑屏幕前大哭一场,不是为了屏幕上的分数而痛哭,而是庆祝高三“劳改”生活终于彻底结束,我将扬帆起航,走向大学这个男女混杂的渔场,目标是当一个心怀天下男孩的海王。
可惜最后我妈看破我的想法,这个渔夫无情朝我伸出鱼叉,把我关进了男女比例二比八的师范学校,不仅如此,残存的百分之二十里还有百分之十九在体院。
师范学院的漂亮女孩比街拍照片里还多,从妩媚多姿到清纯可人,各种款式各种性格百花齐放,男孩也算得上齐全,高矮胖瘦各占一个。
我每天忙着上课讲座和社团,那时我以为属于我的人生刚刚开始,我还有大把时间,未来会桃李满天下,顺便赚很多很多钱。
没想到半年后,生活就让我啪啪打脸。
大一下学期的那个寒假,刚满19岁的我,因为生日宴上死活咽不下去一口我自己的蛋糕,医院,强行安排了无痛胃镜。
那是我第一次打全身麻醉,麻醉药让我忘记了很多东西。
但我至今清楚的记得被唤醒之后,妈妈弯着腰把室内的光挡在身后,看着我时脸上有种极为复杂的表情,恐惧,担忧以及猝不及防和不可置信。
我有些费解,麻药很贵,肉痛我能理解,可是至于这么夸张吗?
直到我从晕晕乎乎的状态清醒过来,医生盯着电脑显示屏上一团黑嗡嗡的图像,冷静的告诉我,“你食道长了个东西,切了一点儿去做分析,具体结果要等检查报告。”
那一刻我瞬间领悟了我妈当时的表情,哦,原来被切肉的是我。
“是癌症吗?”我问。
“你还年轻,应该是良性,不用过多担心。”医生摆摆手,大言不惭。
我张了张口,意料之外的情况,却让我生出一种命定之感,就像考场上看到似曾相识的题目,却死活想不起答案,只能拍着脑门儿,同自己*气。
对于结果我们全家都比医生想象的要悲观和冷静。我外公在我小学时候去世,因为经常性的吞不下饭,或者说,因为食道癌。
命运对我妈妈进行了复制粘贴操作,一如我猜到的那样。我19岁,确诊了,食道癌。
爸妈连夜清点了为数不多的积蓄,义无反顾地带着医院。
我本以为我会按照爸妈规划的人生轨迹,大学毕业找份工作,谈个恋爱顺便一夜暴富。
生活却让我别做梦了,先拿钱买命,你自己看着办。
我还没来得及悲伤,就先住进了人潮汹涌的肿瘤病房。医院里最孝顺的女儿,医生和病人交口称赞,挂号,问诊,检查我都一步不落陪在爸妈身边。
每个医生第一次见面都面无表情,习以为常的拿过挂号单问我妈妈,“何瑶是吧?你哪里不舒服,持续多久了?”
我知道医生见多识广,早已心如止水,没空感受每一个人的悲伤,但我此时被命运的拳头打得晕头转向,不能接受他们同样生而为人却高高在上的对我漠不关心。
于是我也睚眦必报的拉开我妈,坐到患者椅上,老老实实回答情况。
“……那个,不好意思,生病的是我,我妈身体倍儿棒。”
很快,我成了医生群中的传说,因为他们第一次见这么小得这病的姑娘。
我比他们更没见识,因为我见到了更多的第一次,第一次做活检穿刺,第一次打几天不取的留置针头,第一次连续输液12个小时,第一次化疗……
我是病房里最不孝顺的女儿,因为晚上我睡病床,爸妈轮流睡窄窄的硬邦邦的陪护床。
第一次化疗只持续了四天,我爸医院,看着我日渐消瘦痛苦不堪,他们怕我没被肿瘤打败,先被化疗索了命。
几经辗转,多方打听,一个亲戚兼病友介绍我去一医院。
第一次见面我习惯性穿戴好武装,脸上只剩麻木僵硬,而那个医生爷爷笑笑说,“呀!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,我一定得给你治好了!”
那个医生爷爷就是老郭,我们的生死交情从此结缘。
3
热情的老郭第一次见面就被我爸妈激动地贴上了好人标签,我们自然也该投桃报李,回馈他这份贴心的善意。
说一千道一万,不如来点儿实际的看得见!
医生收礼向来是敏感话题,医院规则和世人道德都明令禁止,但是无论是病人还是医生都忍不住屡屡犯禁。
这很容易理解,钱谁不喜欢?“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”是老祖宗呕心沥血为后人整理的经验。
我爸妈第一次准备送礼的时候,少不知事的我发出了强烈的抗议。
“医生治病救人不是分内之事吗?又不是没给医药费,为什么还要送礼。”
“小孩子家你懂什么,要是人家送了我们没送,你好意思跟医生套交情?”
“要收礼的也不是好医生,人品决定医术!”
事实证明,是我天真了。这样的事儿往后发生过好几次,我爸妈从没失手过。
医院之后,他俩还总结出了一套经验,医院大小,礼金厚薄要看医师资格。
在放疗科医生办公室见到老郭,我爸妈环顾四周,白墙*桌面,锦旗红艳艳点缀其间,一堆已秃和待秃的医生里,老郭是唯一一个头发花白的。
仔细打量以后,对视一眼达成夫妻默契。
“我们家境不富裕,千里迢迢好不容易来一趟,一点小意思,您千万收下,就当安我们的心了。”我爸从兜里摸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红包,迅速往老郭的白大褂兜里一塞,不给老郭丝毫推辞的机会。
一千块套着红包外套,上面还印着去年留下的“新春吉祥”,如今拿来拜个早年,在谈话间不经意就塞进了老郭的白大褂左兜,而老郭对此全无察觉。
他煞有介事医院带来的全套体检资料,对着光仔细看了半天。
“这个检查是什么时候做的?”
“一周前刚做的。”我妈赶紧答道。
老郭当机立断,划去检查单子上一系列多余项目。
“先去抽个血,拍个胸片。结果出来我们再谈后续治疗。”
我顺应安排去走流程,中间几度头晕脑胀,恶心呕吐,几欲昏厥。
看着我这个样子,我爸妈的中午饭吃的胆战心惊,生怕我一不留神就猝死在黎明到来之前。
下午的抽血结果出来,老郭一惊,肝中*。
“孩子之前吃什么东西了?转氨酶高出正常值几百倍,肝功能指数太吓人了!”
老郭指着检查单上两项指数,非常不解的质问。
“来之前看过一个中医,他给拿了瓶自制的药。”躲闪的眼神让我爸的心虚一览无遗。
“是大山里的江湖神医,据说包治百病。”我嫌他说的太轻描淡写,急忙补充。
“我们当时也是听别人说的,就想着去试试,万一有用呢?”我妈眼神示意我闭嘴,赶紧解释。
“唉,以后那个药千万别再吃了,有没有神效我不知道,有*我敢打包票。”
我连连点头,表示坚定科学立场。
天知道那个山里的老神棍拿什么炼的丹药,我每一次塞进嘴里都要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。
老郭无奈的叹气,“放疗缓缓,必须先输液,别大病没好肝脏先坏了。”
治病是和自己身体进行的一场内斗,己方是我和老郭,敌方是癌细胞和各种并发症。
幸运之神偶尔会想起被遗漏的我,扎针一个星期之后,我的肝脏指数恢复正常。
“肝功能恢复正常了,片子我也看过了,我建议是先放疗一个月,你们考虑考虑?”
“都听您安排。”
听过太多医生建议,我们一家三口依然是门外汉,只会点头照做。
晚上我爸妈在旅馆床上一合计,嘿,送礼支出一千块,检查节省近两千,这么一来一回竟然还赚了!
4
比起化疗,放疗实在轻松太多,至少没有便秘时候在厕所蹲一个小时的烦恼。
曾经短暂的四天放疗体验至今让我不堪回首,大量的掉发,把我这个花季少女变成了癞子头。
忘了说,现在的我,有一颗帅气逼人的寸头,是我妈亲手剃的。
第一次放疗没什么经验,躺上去,闭上眼准备顺便做个白日梦,梦里有一个平行世界的我,在过着青春闹腾的正常生活。
没曾想背还没躺热,医生就通过放疗室的喇叭把我唤醒,“可以了,出来吧。后面还一大堆人等着呢。”
医院不大,但放疗室很是气派,是一个平房独栋,绿色的塑料门帘进去后,两边是两条长长的走廊,各种科室整齐的一字排开,面前是大厅,放疗室在最里面的角落位置,常年坐着一个年轻医生,和病人一起按点到岗,偶尔迟到。
等候大厅两侧都有一排长长的不锈钢连排座椅,常年累月的被一个个屁股磨得锃光瓦亮,就跟火车站大厅常见的一样。
放疗一分钟,先等一小时。
等待的痛苦绝对大于放疗的痛苦,这一点我妈与我感同身受。
在经历了好几天漫长的等待之后,据我观察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,有人插队!
而医生和其他病人对此视而不见,甚至沦为罪恶的帮凶。而我不愿与他们为伍,悄咪咪暗示我妈,这里面有问题,我们能不能争取插队?
我俩一拍即合,某天在放疗室排队等待的时候,她找了个话头,从家长里短开始企图打入病友内部。
一同等待的病友们热情接纳了我俩,其实他们也对我好奇已久,这医院里得这病的谁脸上没几条褶子?我的脸实在光滑紧致的让人羡慕。
不过我认为他们实在太过肤浅,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