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军子奶奶背着一大背篓洋芋走下了那条青石路，红大娘赶紧招呼军子奶奶歇在自家门口的板石台阶上。转身又去屋里捧出一杯凉茶，递给了君子奶奶。这大热天气，军子奶奶一大口凉茶下肚，也是解了腹中的燥气。
红大娘招呼军子奶奶坐在了木板凳上，开始还假意地夸了两句军子奶奶的土豆好。敷衍几句后，红大娘把嘴巴靠近了军子奶奶的耳朵跟前，开始讲起了“悄悄话”。红大娘的头随着讲话的语气和频率忽远忽近地摆动着，手上也配合着指指点点。
熟悉农村的朋友应该清楚了，红大娘这是在给军子奶奶传闲话。许多农村的矛盾大多因为这样的场合而起。
01：红大娘
早些年的农村，往往看似平静、万家灯火。但一个不大的村子，也是一个小小的江湖。有江湖就有恩怨，有了恩怨就要吵架，甚至打架。往往吵架或者打架的原因根本就是莫须有的悄悄话引起的。
可能中国大多数农村都有一个爱说悄悄话的人，大多数情况是女人。这样的悄悄话经过她们一传二传后，就变成了谣言。
红大娘的老家在西南，是一个比较偏远的村子。在年左右，红大娘的村子还是比较封闭。天黑了基本也没有什么事情做，要么在家看看电视，要么早早就睡了。而极少数的会造孩子，住在村子最上面的李二娃就是这样。（我们山区不像北方农村，根本没有村东头、村西头这样的地理位置，只有上中下和地名。）李二娃已经有了三个孩子，但是听说他老婆的肚子又大了。但是他们家的孩子好像不怎么聪明。
红大娘大概40岁，有两个孩子，大的是个女孩，16岁。已经没有读书了，跟着亲戚一起去了广东打工。老二是个儿子，在读初中，寄宿学校，要10天才回家一次。
这就导致天一黑就只有看电视，但是看久了也很烦。有时候，红大娘就会喊上几个合得来的妇女，一起在天坝里乘凉，顺便摆摆东家长西家短。聊天一般都聊庄稼好不好、牲口肥不肥，但是时间一长也就聊烦了。农村基本又很少有个新鲜事，那怎么办呢？所以这些妇女在一起有时候就会聊出界，聊出界了也就成了闲话。
而红大娘家的天坝，基本就是村里很多闲话的出生地。
02：红大娘的眼睛
这是八月的一个夏天，天气异常燥热。天到接近9点才黑尽。
红大娘第二天要去走亲戚，她姐姐的大儿子第二天娶媳妇。一切都收拾好，准备睡下了。但是她的老公安子担心稻田的水，便让红大娘去看一下。平常这些都是安子的事，但是安子这几天脚痛得厉害。红大娘虽然不怎么看得起安子，但是安子还是很心疼红大娘的。地里的农活基本都是安子做的。
红大娘打着手电出了门，往稻田走去。
大芳是一个勤劳的女人，老公在外面工地干活。一年基本回来两次，一次收稻子，一次过年。这天大芳也去看了自己稻田里的水，看完了水顺便把一截干木头扛着往家走。大芳的两只手要扶着木头，没办法打手电，只好借着月光走路。
走到一个小坡，由于大芳的鞋底带了点水。踩到一块光滑的石头，脚下一滑，摔倒在了路边的苞谷地里。那根干木头好巧不巧正好落在大芳的小腿上，虽说木头不太重，但是大芳的小腿被砸得生疼。大芳一时没有站起来，只好坐在了苞谷地里揉着生疼的小腿。
大海在镇里干活，因为路途较远，只好走了夜路，刚好碰到了坐在地里的大芳。大海见地里坐了一个人，还吓了一个冷噤。看清是大芳后，赶紧去把大芳扶了起来。大芳休息了一会，小腿也没有那么疼了，可以一瘸一拐的自己走了。大海是个实在人，顺手就把那一根木头抗在了肩上，想帮着大芳顺路送回去。大芳怕别人看到了说闲话，拒绝了大海几次。但是一根筋的大海还是帮大芳把木头扛到了家里，然后继续往家里赶去了。
这一切刚好被红大娘隔着老远看到，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03：吵了三天的架
第二天红大娘就去大姐家走亲戚去了。那时候农村结婚，一般要摆三天的酒席，红大娘也就在大姐家里呆了三天。帮着大姐处理宾客的迎来送往。红大娘在这样的场合简直就是如鱼得水，红大娘喜欢说话，好的不好的她都会说。而且说得很好，有些事经过她的嘴简直就是栩栩如生，就像发生在眼前的一样。
农村的亲戚关系错综复杂，很多平常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东扯西扯扯起来就成了亲戚。虽然隔着太远，但是该走的人情也是少不了的。
大海老婆的妹妹依着夫家的关系，刚好是新娘家的一个亲戚。红大娘也认识大海老婆的妹妹，两个人见面也就热络地摆了起来。寒暄了一会，红大娘把嘴凑到了大海老婆的妹妹耳朵根，并且头随着嘴里话的快慢远近地摇摆着。手上也比划着各种各样的手势。这一次的“悄悄话”讲了大概有10来分钟。
当天下午大海的小姨子送完亲就回家去了。
第二天，红大娘家里也基本不是很忙了，红大娘便也告辞回家了。离着村子还老远，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吵闹声，隐约的好像是大海老婆鲜珍的声音。那个女人可是个恶人，要是和她走路打了照面，不小心放个屁被她听到了，她都能把你骂一顿。
红大娘隐约知道鲜珍是在骂谁。走得近了，听得更真切了。鲜珍更在恶狠狠地骂着大芳，大芳开始已经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，解释给鲜珍了。但是那个恶婆娘怎么会相信，要是听得进去真话也就不是恶婆娘了。
鲜珍这样恶女人，在农村来说，是一个吵架的高手。三句不离偷野老公，并且配合着对大芳从身体到祖宗问候，实在是难以入耳。这个恶婆娘把大芳偷野男人的对象，从人到牲口，再到农作物。反正她能想到的都从她的口里蹦了出来。所有的伦理到底，都比上她怒火地喷薄而出。
鲜珍吵架被她多年的经验吵出了“艺术”，声音高低的搭配，时间的把握，距离的远近都运用得炉火纯青。第一天吃过早饭，鲜珍就来到了大芳的门口，大声的问候大芳。大芳见给她说清楚了事情，眼见这个恶婆娘听不进去，也只好反声回骂。但事大芳哪里是恶婆娘的对手。骂到接近中午，鲜珍准时地回家煮饭去了。这婆娘煮饭的时候也要抽空出来骂几句。吃饭的时候她根本不到桌子上，搬了一根木板凳坐到了房门口，吃几口饭再骂上几句。
晚上，干活回家的大海知道了鲜珍的作为。把鲜珍好好地收拾了一顿，并警告她不要再骂了。哈哈，不骂，那就不是鲜珍了。
第二天，鲜珍也不再到大芳门口骂了。而是在离大芳家不远的一个小山包站着骂了一天。大芳见惹不起，也不再与她对骂了。去到了离家很远的一块地里干活去了。红大娘不知是好心好意，还是假惺惺，还跑去劝了鲜珍很久。也不知道是劝还是火上浇油。
这一场吵架成了鲜珍的独角戏，但她不觉得无聊，依然起劲地骂了一天。有时候，不知是谁家的狗也跟着大声吠叫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鲜珍在和狗吵架。晚上大海回家，对鲜珍又是一顿打。这就更好玩了。鲜珍的哭声夹杂着骂声，一会骂大芳，一会骂大海，骂累了又哭一会。哭了骂，骂大芳、骂大海，一直持续到了深夜。
第三天，鲜珍很早起得很早，夏天的天都还没亮，大约可能是5点以前。鲜珍在小山包点了三柱香，对着蒙蒙亮的天像菩萨大声诉说。像菩萨大声地告大芳和大海的“状”。说一会骂一会。大海这一天再也不能出去干活，把鲜珍逮回家又是一顿打。于是又是哭了骂，骂大芳，骂大海的无限循环。到了中午，终于这一场骂战也是接近了尾声。而这时候的鲜珍声音早已沙哑，远远地听着就像一条发情老母猪的哼哼声。
在第四天，村子终于恢复了清净。红大娘专门去了大芳家，表示了对大芳的同情。顺便又把鲜珍数落了一通。
后记：大芳把当年的稻谷收回家，把孩子托付给自己的父母，跟着老公一起出去打工了。前面几年听人说，鲜珍死了，得病死的，好像是食道癌。那年她好像才不到60岁。红大娘依旧生活在村子里，以后别人吵架，她依然会热心地帮着“调解”。